桑軍觸網

 

　　心旅悠悠（朱玉富）

 

　　人生如旅，歲月蹉跎。一些事情和事物，都有一個變化的過程。不管是從量變到質變，還是從質到量變。都有它不變的根源！一個事物的興起，面對一個事物的衰退，這是哲理也是事實。也許是人生的不測反光預兆！不惑之年的桑軍生得一副憨厚老實的表象，搭眼一看就讓人感到可靠，高大的身軀，配以寬厚的肩膀，深邃的鏡片后的那雙帶笑的銳眼，常常給人一種睿智的感覺。

 

　　桑軍中年志得意滿，正處于人生的顛峰時期，他不僅擁有一個美滿的小家，而且漂亮的妻子還是某國有企業的會計，生得小巧玲瓏，溫柔賢惠，兒子上中學，學習成績優異。而自己更不用說，在市政府大院身居要職，出來進去迎接他的都是仰慕和崇敬的眼神。這不，人有了精神頭連走路的姿勢都顯得那么輕盈，利落。

 

　　除了某些特殊時候，桑軍的生活節奏一般來說是比較舒緩的，每天按時上班，做市長助理的他平時只是做一些必要的準備工作，上情下傳，下情上達，剩下的時間就比較清閑了，往往在這樣的時候他就會“一杯茶水一包煙，一張報紙看半天”的愜意日子，閑聊無事便與同辦公室的那些小秘書們開些不葷不素的玩笑。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日子就這樣日復一日的在固定的軌道上滑行著，如同那緩緩流淌的河水，不緊不慢有節拍地順溜。

 

　　最近辦公室那些小秘書們紛紛迷上了上網，看到她們一個個整天鉆在網絡里翱翔，一個人坐在電腦跟前或喜笑，或怒罵，“吱吱”的蟈蟈叫聲，讓他感到好笑：小孩子玩意！不過她們本來就小嘛，他搖著頭象個長者似的一笑而過。

 

　　“桑助理，送給你一個ＱＱ號吧，看你每天閑得發慌的，也上網玩玩。”一天，秘書王琴忽然湊過來和他說。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連頭都沒抬。

 

　　“好了，桑助理，我把資料給你修改好了，你過來，改動一下密碼，這個號就是你的了，你以后也可以和天南地北的妹妹們在網上神聊了。”

 

　　“哦，這小丫頭”，他本對此不感多大興趣，不過看人家小王這樣熱心，他也不好駁人家的好意，就走了過去。

 

　　不過那天以后，他仿佛忘記了那回事，好長時間都沒有碰過那個號碼，時間的腳一刻也不停地一如既往。

 

　　那是夏日一個美麗的夜晚，桑軍值夜班，沒有了白天的喧嘩，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辦公室，忽然想起小王送給他的那個ＱＱ號，于是他坐在電腦跟前打開了電腦。

 

　　“好友還真不少呢，這個小王到真是熱心到家了，連好朋友都給我聯系好了。”他啞然失笑。“你好。”他看到一個網名叫一葉小舟的在線，便禮貌地送出一個問候。“你好。”“聊聊好嗎？”“好啊。”“請問你是哪里的？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成家了嗎？”他連珠炮似地發出了幾句話。

 

　　“呵呵～～你這人真有意思，問這么多問題，叫我先回答你哪個呢？”對方撲哧一聲笑了，他在這邊也笑了出來。氣氛一下子輕松了起來。

 

　　于是他們自然地聊了起來。原來他們是同齡人，她在本市一家醫院工作，也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從她的話語中他能感覺到她是個非常熱愛生活的女人，她每天生活得很充實。她的愛好很廣泛，特別喜歡文學和音樂，聽到她說上周末還參加了一個古箏培訓班，他心里忽然有點佩服她的精神了。

 

　　他原來也是個活躍分子呢，在上大學的時他就是他們班的舞皇，剛參加工作時他還代表單位參加過本市電視大賽的交誼舞大賽呢，可是他已經記不得他最后一次跳舞是什么時候了，好長時間以來，他的神經幾乎麻木了，每天就是家、單位，兩點一線，生活好象一只負重的螞蟻，他的性格也變得不溫不火，似乎沒有什么可以惹他不高興，也沒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他開懷大笑的。

 

　　而今天晚上的初次聊天，他似乎又找回了那種久違的感覺，她的幽默，她的機靈調皮幾次令他發出了會心的微笑，當她向他講起一次她如何伙同幾位同事把她們科的科長整得狼狽不堪時，他終于開懷大笑了。“時間不早了，我該休息了，你也早點回家吧，不要讓家里人著急。”哦，已經十二點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聊了三個多小時了。“好吧，今天和你聊得好開心，我們什么時候還可以再見呢？”“有緣自然會相遇的。”她發來一個調皮的笑臉，然后打出了再見兩個字。“晚安，做個好夢。”從單位出來，桑軍胸中一種長久積存久的新鮮在瞬間滋長了出來，在空曠的大路上他忽然有放聲高歌的沖動。

 

　　桑軍無論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會被虛幻的網絡牽動，他一直以為那是小孩子玩的游戲，自己快奔四的人啦，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啊，怎么可能被虛擬的網絡所迷惑呢？可是事情明明白白發生了，虛擬的網絡也是人為的，也是人在操縱的啊。又和一葉小舟聊過幾次后，他的心著實被她被俘虜了，她的一切都令他著迷，她的嫵媚，她的嬌柔，她的細膩，她的笑，她的調皮幽默和浪漫，都令他心動。

 

　　桑軍的一切也深深吸引了一葉小舟。他的沉穩大度，他對妻子對家庭那份強烈的責任感，他的細心，他的溫柔與體貼都給了她一種全新的感覺。但同時他們又是清醒的，他們都是責任心很強的人，他們的思想都是成熟的，雖然他們是那樣相見恨晚，但是有一點他們都明白，那就是無論如何只能通過長長的網線維系他們的那份微妙的心履，他們誰都不允許任何東西破壞自己擁有的實實在在的東西，因為在他們的生命中他們最重要的東西就是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他們的年齡能夠自我控制，有能力處理好這其中復雜而又簡單的關系。他們彼此為自己制定了規則：一、不許隨便通電話。二、不許隨意發信息。三、無論到何時，誰都不許提見面。他們都希望這份美好只局限在網上，他們都知道即使打破現有的生活模式，重新組合到一起，未必就會比現在幸福，還不如保持現有生活狀態下，在彼此心里保有一份美好的感覺，當任何一方心猿意馬時，另一個總是用言語令對方清醒。她很喜歡文學，喜歡看小說，她常常在工余，利用別人閑聊的時候看自己喜歡的小說，他們都喜歡獲得諾貝爾獎的莫言。喜歡他的《大紅燈籠高高掛》，他們常就莫言的作品中一些人性的東西展開討論，他們都欣賞他的對男女感情的直面。她總是把她看過的一些書籍介紹給他，然后他們兩個人就書中的某些情節或是某些人物談些各自的看法，他驚異地發現有時他們的觀點竟是驚人的一致，包括對生活中的一些事還有一些人，甚至他們在各自家庭中所承擔的角色都是那么節拍和鳴。他們常說他們慣壞了各自的那個他（她），但是在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是甜蜜的，是幸福的，他們雖然忙碌，但是他們累并快樂著，因為他們各自愛著那兩個人。他們都喜歡大海，但是兩個人喜歡的原因卻大相徑庭，一葉小舟欣賞他是因為他的筆下總是塑造了一個完美的女人。尤其是《玉觀音》里的安心，他覺得她簡直是女人完美的化身。而一葉小舟卻不太喜歡安心，說她沒有好好把握好自己，才惹出了那么多的麻煩，她喜歡海巖是因為他喜歡他筆下總有一個癡情的男主人公，甚至他對殺了人的龍小羽都賞識得不得了，認為他本來是一個那么善良的人，為了深愛的羅晶晶而敢于犧牲自己，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氣啊，這才是真正的愛。那段時間海巖的影視劇正走紅，一個緊接一個的上映，他們總是戲稱那是他們的電視劇，每次見面他們總是樂此不疲，隨著劇情的發展，他們總是象兩個孩子一樣，各持己見，爭得面紅赤。......就這樣，他們感性而又理智地交往著，他們就現實生活里的一切領域交流著各自的看法，他欣賞她的教子有方，常拿自己兒子的一些令他頭痛的事情向她請教，她總是耐心地指導他一些具體的做法。而她佩服他對工作的認真態度，總在想偷懶的時候受他的鼓舞，把氣餒變動力。不過，他們知道他們不能走得太近，他們太理性了，他們只在他值班的時候才會在ＱＱ上相見，每個月三次，他們狠心地對自己很苛刻，不想放縱自己的感情。可是也正因了相見的不容易，每一次約見，他們都總是很珍惜在一起的時光，彼此珍惜著這份遲來的緣分。因為有了對方，他們都盡量讓自己變得更完美，從外表到內里，他們都在刻意地不斷完善著自己，總在想如果他（她）看見了會怎樣怎樣。人畢竟是感情動物，常常也會出現這樣的場面，聊著聊著，空氣就會升溫，兩顆心在快速地靠攏，但是他們總有意識地控制著自己，有時侯他們也實在太想念對方，很想親近對方，但是他們總在互相勉勵：為了這份純真的感情天長地久，要彼此珍惜，不能讓任何其他東西破壞這份美好的情愫。

 

　　在他們每一個約定的日子里，一葉小舟總希望自己的老公有事不回家，有時她自己都感覺自己想法的卑劣，可是她想每天都和老公在一起，而和桑一個月才能聊三次。想到這一點，她好像仿佛為自己的“出軌”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她的老公的確是幾乎每晚都回來的很晚，這就給了他們充裕的時間，不過和桑在一起，她總是有種很沉靜的感覺，總不會迷失自己。因為桑總是有所保留地對待她。他知道女人容易動感情，特別是多情的她。所以他用語很有分寸，即使不在當面，他也總是很注意自己，不讓一葉小舟陷進來。

 

　　有時候一葉小舟的內心有時很怨恨桑，怨恨他的君子風度，怨恨他的若即若離。怨恨他的某些客氣禮貌的用語，她常對桑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是不是在自作多情？其實桑很想告訴一葉小舟：你不是，在我心的深處是很喜歡你的。但是他沒有說，他不想輕易把愛說出口，他感覺這個字眼分量太重了，那不僅是一種責任，更是一種態度，不是隨口說說就算了的，雖然當今社會愛情泛濫，性愛自由，見面就上床。誰都會說：我愛你。但他不想說。他不是不喜歡一葉小舟，而且他知道她已經占據了他內心很大的一片空間，已經成了他生命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但是他只想把這份感覺深藏在內心，他不想讓愛變成一種傷害。

 

　　快樂的時光總嫌過得太快，一轉眼，第三個夏天來臨了。這個夏天真是好清冷，時間已經是五一了，可是天氣還是穩定不下來，忽兒冷，忽兒熱的，好多小孩和老人都被忽冷忽熱的天氣‘忽悠’病了。每個人的心里都潮潮的，仿佛積了太多的水，缺少陽光的爆曬。

 

　　那是一個周末的傍晚，剛吃過晚飯，家里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正在輔導孩子寫作業的桑和在一邊看電視的妻子同時抬起了頭。桑走過去，拿起了電話，哦，原來是一個朋友約他去喝酒。妻子一聽到喝酒二字就皺起了眉頭。也是，因為工作關系，桑常陪領導應酬，由于飲酒過度，胃出血好幾次了，以至于他現在一見酒就頭大。可是有些酒你是推不掉的，比如以前的老同學請你，你要硬是不去，人家準會說你官大了架子也大了，看不起人了之嗟幕埃�他不想冰囁误会他，所覟木徝訙媾头皮硳仈QＫ�推硟斑��刚要代�ε笥眩���子嘟噥著走了過來一把奪過電話說：“不去，你們就不要害桑軍了，他得胃癌了。””你......“以往的時候，這樣的事情妻子也做過幾次，雖然妻子舉止欠妥，但他知道她都是為了自己好。可是她今天的作為，太給自己丟臉了，自己在朋友面前的尊嚴蕩然無存，桑軍的無名之火“騰”地燃燒起來。“我怎么了？我什么時候得胃癌了？”“我就要喝，我就要喝出胃癌，你怎么著吧。”這人火氣一上來說話就特別沖，其實他本也不想喝，可是話一出口就都變味了。“再喝就不要進這個家門了！”“不進就不進。”一怒之下，桑軍啪的一聲摔門而去。故意和妻賭氣，他一個人走進一個小酒館，要了半斤白酒，就著一碟花生米，幾塊豆腐干，不一會就喝了個底朝天。出了酒館，他感覺心里仿佛燃了一把火，腳下輕飄，這個時候假如誰輕輕推上一把，他就會摔個嘴啃泥。可是他心里卻無比清醒，不能回家，否則妻非和他鬧個天翻地覆不可，而此時他心里的那股怒火還沒有熄滅。于是他跌跌撞撞地來到了單位，打開了電腦。這個時候他多么希望能看到一葉小舟呀，以前他也曾和妻有過幾次小摩擦，一葉小舟總是耐心地聽他傾訴，三言兩語的溫存話便讓他氣消云散，其實他也不是真生氣，在他心里他還是很愛自己的妻子的，只是有些時候脾氣一上來，就容易想不通。可是等啊等啊，一葉小舟的頭像還是毫無一點動靜，這個時候他心里那把火燒得更旺了，渾身燥熱難耐，他心煩意亂地胡亂地翻看著網頁。忽然滴滴滴有信息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心頭一喜，打開一看卻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你好。”他本沒有興趣答話，在ＱＱ里他一般只和一葉小舟聊天，可是今天他傾訴的欲望特別強。總覺得有太多的委屈想找個人說一說。于是他就隨手打了一個“你好。”發了過去。“聊聊好嗎？”“嗯。”他不冷不熱地回應了一句。先是常規的自我介紹，她也是個三十來歲的少婦，經營一家美容院，老公和孩子都不在家，自己一個人在家。“你寂寞嗎？”嗯？忽然他瞪大了眼睛。“我好孤獨寂寞，好渴望能有個人陪我，好渴望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有力的擁抱，一個甜蜜的吻。”對方不等他回話，自顧打出一行字，他的心一下子劇烈地跳動起來，感覺渾身的血一下子奔流了起來。“你能陪陪我嗎？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保證給你一個消魂的夜晚。”天，世上還有這種事情，竟然有這樣的狐媚的女子，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家在XX小區XX號，我的電話：1358675XXXX，你快來呀，我等你。”他忽然感覺血脈卉張，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胸中那團熊熊燃燒的大火仿佛要把他燒為灰燼，他有一種想毀滅某些東西的強烈的欲望。于是糊里糊涂的，他鎖上了辦公室的門，按照她給他的地址急不可耐地一路尋了去。......

 

　　一場翻云覆雨過后從她家出來，一陣習習的涼風吹了過來，桑的酒一下子醒了，他驚愕自己剛才的行為。我這是怎么了？我這是怎么了？剛才遭遇了什么？做夢了嗎？可是舔一舔嘴唇，被她剛剛咬過的地方還隱隱作疼。他機凌凌地打了一個寒顫。

 

　　回到家，妻子還在看電視，孩子已經睡下了，他不敢正眼看妻子的眼睛，快步走進浴室，回想著剛才的情景，一遍一遍地搓著自己的身子。搓著她留下的一絲一毫細微的痕跡。這個晚上他一個人躺在小屋里，幾乎整夜沒有合眼，內心充滿了對妻子的愧疚。幾天過去了，這件事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晃得他心里很難受，他很想找個人說說，感覺心快憋得炸開了。這一天他值班，一葉小舟如約而至，當他們象往常那樣彼此述說著最近的開心與不開心的時候，他忍不住把那天的事情一股腦傾倒了出來，他覺得一葉小舟是理解他的，每次不管他說了什么話，做了什么事，一葉小舟總會推心置腹地把他說開心。他感覺一葉小舟是那樣的善解人意。在他剛開始講述的時候一葉小舟還應答他幾句，可是漸漸地他發現已經有好一會都只是他一個人在說話，一葉小舟回答他的只有沉默，有時還夾雜著不耐煩。“你怎么了？”他驚疑地問她。“哦，沒什么。”從一葉小舟的話語中他感覺出一種冷漠，一種令他感到不祥的冷漠。“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我有資格談原諒你嗎？”一葉小舟從來不用這種譏諷的口氣說話的，桑軍感覺一股寒意自腳底升上來，逐漸蔓延到他的全身，不祥的感覺緊緊的纏繞著他。“你說什么呢？”一葉小舟沉默著。“你說話呀。”對方依然是沉默。盡管他說了好多自責，求的原諒的話語，可是一葉小舟自始至終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他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告別的，他只知道他的心快結冰了；從心的最深處寒意一陣一陣地冒出來，令他渾身顫抖。第二天，他不顧他們的約定，一上班就撥通了她的電話，可是任電話鈴聲響個不斷，她就是不接。整個上午他撥過去無數個電話，可是回應他的依然只有那連續不斷的鈴聲。下午他再撥過去，她的手機已停機。他發瘋般地打開電腦，一口氣說了好多好多道歉的話。可是顯示的QQ仍然隱身。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都會準時地坐在電腦跟前，等著她，等待著她的QQ變紅。每次看到他給她的留言，他都相信她肯定都看到了，她只是暫時生他的氣，她不會不上線的。一個月過去了，她沒有來。兩個月過去了，她仍然沒有來。半年過去了，她依然沒有來。一年過去了，他依然在癡癡等待，在每一個日子里，他都如期打開電腦，等待那個小小的企鵝出現。然而那個曾令他神魂顛倒，幾句話勝過幾十年夫妻的女人忽然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沒有了音訊，刻骨銘心的網事讓他等的心焦、等的彷徨，等的心殤............

 

　　作者：朱玉富，山東濟南鋼城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