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看到我握著爹的大手,童言無忌地說:“看,這是奶油夾心巧克力!”我們都不由得笑了。兒子問:“姥爺的大手為什么是巧克力顏色的?”我不知怎樣回答,想回答“這是太陽賦予的顏色”,但脫口而出的是“巧克力是會產生力量的”。
爹的大手的確是充滿力量的!
娘多次說過,他年輕時遇到過電管站起火,他情急之中把室內200多斤重的變壓器抱出來,當時都沒覺得有多重,事后人們都稱贊他是“大力神手”,他說:“哪有什么大力,我事后又嘗試再搬一下,可是連動都沒挪動一步!”
我知道,這“大力神手”是本能的將個人安危置之度外的、舍己為集體的勇敢力量。
爹曾自豪的說過他親手建造的兩套房子,是二叔和三舅的婚房。他說這兩套房子的全部石料都是他一人從山上起石頭,用推車推回家的。我好奇的問:“那得起多少石料?用多長時間才能備足?”他說:“我蓋的都是三大間,得起了四五個冬天的石頭吧!”他無意識的搓著自己滿是老繭的大手,說:“都是因為窮。”
我爹10歲那年奶奶因饑餓水腫去世,13歲那年爺爺病故,就在爺爺病故的前一個月,老奶奶說一定要死在兒子前頭,她服毒自盡。爹就和大他三歲的姐姐、小他三歲的弟弟艱難維命。娘是家里的獨女,我還有四位舅舅,爹和娘成親時,舅舅都未成年,那時姥娘家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那時爹就怕外人說他窮,他要靠自己的雙手做出樣子堵住人家的嘴。他說每到冬天地里沒活了,他就山上起石頭,早上去放炮,用撬和錘砸一天的石頭,晚上天黑推回家一車,第二天雞叫就起床上山,搬兩車石頭推回家天剛放亮,帶上干糧繼續上山放炮、起石頭、推回家。每個冬天日復一日,連續四五個冬天天天如此,我想,爹得用多大的臂力、有多大的耐力、靠多大的毅力,才能筑起這兩座房子的石料!
我知道,這是一個男人承擔家庭責任的奉獻力量。
從我三四歲起,爹又找著了一條致富路,去青島碼頭干裝卸工。他力氣大、干活實誠,裝卸隊隊長又給他封了小隊長,還讓爹引進一批村里像他一樣能干的村民。他為了能管理好隊友,每次搬運他都會多扛幾袋而不多拿錢。
幾年以后,青島裝卸隊的劉隊長專程來我家,帶來了我第一次見到的電視機和我第一次吃到的香蕉。劉隊長告訴我:“你爹在隊里有一個外號,叫‘八大袋四百斤’,他一次扛了八袋共四百斤的貨物,讓隊友們都比著賽著的干。我在裝卸隊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干活這么賣力的工人!”
我知道,這是一個打工仔以身作則,用自己勤勞的雙手讓城里人刮目相看的智慧力量。
爹的大手確實是充滿力量的,他不使蠻力,用巧力讓我們全家脫貧致富。給二叔說媳婦時,他大手指天發誓:我們保證管你們富起來!他連年供應二叔家種子,親手給二叔家種糧食,讓二叔安心在外干副業。他給姥娘家種地,因得用手拉人推,他怕姥娘村里人指點,半夜借著月光去耕地。八十年代,他自學裁剪縫紉,用一架縫紉機讓我們全家衣食無憂。后來他承包果園,用一雙大手捧出的累累碩果讓我家成為村里的佼佼者。姥娘養到10歲的孤兒他主動接手撫養,其他人都勸他:“你自己兒女雙全,何苦攬這份負擔?”他笑而不語,只用雙手攬過這小兒,供他上學,為他蓋房成親。
如今這雙大手依然不肯停歇:種糧,他一定要用線繩做標,長出的莊稼橫成行豎成列,就像在手繪一幅唯美的畫卷;種菜,他一定要科學管理,讓兒女四季吃上純正無公害綠色蔬菜;做飯,他一定力求廚師級別,油鹽醬醋火候色澤極為講究,家里來客、逢年過節他一定不讓娘下廚,而是親手雕刻工藝品般用心呈現……
這雙大手經日月洗禮賦予了他健康的顏色,經歲月沉淀鑄就了他強健的筋骼。如今我握著爹的大手充滿了力量,有難事握握拳頭就挺過去了,有好事招招大手就迎來了。
我相信,這雙大手有力量,真真切切的是充滿力量的!(作者:山東省沂南縣張莊鎮初級中學 尹英梅)